【教師日常】 〈教「散戲」，我給學生聽「母親的舌頭」〉

 〈教「散戲」，我給學生聽「母親的舌頭」〉

最近教到洪醒夫〈散戲〉，在備課的時候，我就一直在思考，這篇文章其實距今有一段時間，裡面主要談到的歌仔戲文化，或許也離學生有一點距離，國文課本裡放了這一篇文章，除了是「經典」之外，還有沒有其他的理由呢？畢竟，如果要談洪醒夫這個人跟他的農村作品特色，每位學生在國中時都學過〈紙船印象〉，那麼在高二要談到〈散戲〉，在有限的時間內，究竟要把重點放在哪？又能帶給學生什麼？

仔細讀著這篇小說以及一些相關說明，就會發現其實課本選的這個段落，主要從秀潔跟阿旺嫂的「衝突」寫起。

接著，我就在思考這真的只有兩個人的衝突這麼簡單嗎？每一個衝突的背後推究原因，會不會都有更多不同層面的因素及影響？

於是，我就試著用「衝突」這個切入點來觀察這篇文章，才發現其實文章中不只有秀潔跟阿旺嫂的衝突，同樣對於歌仔戲很有熱情的金發伯及秀潔，似乎也曾經為了要不要唱流行歌，而產生了一些不同意見上的衝突，從這兩件事情來觀察，這兩起人跟人之間的衝突，其實背後共同的原因都是因為，歌仔戲已經沒有什麼人要看了。

而面對時代的改變，歌仔戲由盛轉衰，進而影響到這一些演歌仔戲的人，或許才是文章當中造成人與人產生衝突的重要原因。因此，從這裡或許就可以看見另外一個衝突點，也就是「人與環境」產生的衝突。

文章再繼續往下看，其實會發現金發伯、秀潔及阿旺嫂，正好是面對環境帶來的衝突，所做的三種不同選擇，而三個人會做出不一樣的選擇，或許就會跟第三個衝突有關係，那就是「每一個人內在自我」的衝突。

因此，我就試著從「人與人的衝突」、「人與環境的衝突」及「面對自我的衝突」來處理這篇文章，並引導學生，思索面對這樣的「衝突」時，可以做什麼樣的選擇。

從文本內容來看，本篇小說從秀潔及阿旺嫂這個「人與人的衝突」開啟整個故事，推究背後原因，其實這些衝突來自於隨著時代的變遷，歌仔戲文化逐漸沒落，面對環境帶來與人生存選擇的衝突，阿旺嫂選擇家庭，這其實也是那個時代，許多農村女性的選擇及寫照。

此外，對於歌仔戲演出相當敬業，也對於演戲有許多熱情的秀潔，經過了許多的掙扎，最後的選擇似乎也未能跳脫那時代傳統女性的框架，就如文中秀潔自己說：

「唉！是應該老老實實待在家裏了，秀潔想，回去跟年邁的父母學種田，將來不要太挑剔，找個安分勤懇的種田人嫁了，生幾個孩子，好好教導他們，也不必規定他們必須有什麼大成就，只要安安分分做人，不學歌仔戲就可以了！」

至於劇團團長金發伯，也在看見這些衝突後，經過思索選擇結束劇團，讓「戲」永遠「散」了。

這三個角色面對衝突，內心面對「自我」的掙扎及選擇，看似不同，但最終卻都指向同樣的命運與無奈。

讀到這裡，我就不禁思考，難道，最後真的只有「散戲」這個選擇嗎？

這時，我想起了一個人，是今年金曲獎的大贏家阿爆（阿仍仍）。

十幾年前，我就曾經因為看偶像劇聽過阿爆&Brandy的歌，但這位歌手似乎就一直停留在我那些年少的記憶中，記憶中的歌似乎只有一首「獨唱」（Love Never End)。

前陣子，我很認真看了金曲獎，也對於這位十幾二十年來極少出現在歌壇主流文化中的阿爆，竟成了金曲最大贏家感到好奇。

聽了他的「母親的舌頭」後，才發現他做的原住民歌曲並不傳統，而是融入了電音還有其他語言，連MV都是結合現代舞團拍攝，既保有傳統語言的特色，也開展出新的音樂形式。

上課時一位阿美族的學生告訴我，許多原住民族語用講的跟用唱的音就不大一樣，因此要把族語唱成歌，難度本身就很高，更何況又要結合其他元素。

這時我才驚覺，平常我們會說文化需要不斷融合及創新，但這說來容易，實際上要做到好，得到認同及掌聲其實相當困難。

搜尋了一些資料，看了看阿爆這十幾二十年來的歷程，才發現這些沒有被大家看見的日子裡，他一直在採集原住民的歌謠，不只希望這些美的語言能夠保留下來，更希望能被更多人聽見。過程中，他甚至「窮」到回去當護士。

或許，這些日子以來，阿爆所面對的，似乎跟散戲中的秀潔一樣，都為了自己所愛的、所在乎的傳統文化，在「衝突」中做選擇。

於是，在跟學生談完散戲後，就帶學生看了看阿爆的故事，聽一聽〈母親的舌頭〉，並試著引導他們思索，在面對現實跟理想的衝突，大家會做什麼樣的選擇？

再者，面對生活中即將消逝的文化或產業，大家會如何看待？

對此，我特別提醒學生，關於這個問題，不要只寫(說)出一些很政治正確的想像及答案，應該試著給自己一個「定位」，例如旁觀者、文化的愛好者、本身就是這個族群......，即便是覺得一切都與我無關的人，都應該要覺察及思考自己跟這個文化的連結與意義，畢竟，我們都是這塊土地上的人，而這些都是確確實實發生在這片地上的事。

或許，最後阿爆在金曲獎的得獎感言，已經說出來他的答案，面對現實跟理想的衝突，我們都應該「不要浪費你的天賦，也不要依賴你的天賦。」

另外，他也說：「藉由這張專輯，希望大家可以多多了解少數人的生活，不只是原住民，還有很多『少數』……，從聆聽的過程中，希望我們能夠多一點理解，少一點誤解。」

所以，如果你問我為什麼上〈散戲〉，會讓學生聽阿爆的故事，那是因為，秀潔跟歌仔戲離學生比較遠，阿爆跟母親的舌頭離學生很近，即便時代不同，但兩個人都面對各種「衝突」與「選擇」，而這些似乎都是身為人，永遠都必須面對的問題。